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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非對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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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非對錯

來自神魂的痛感漸漸消失, 扶疏終於看清楚了那段記憶,看到了一株參天的古藤。

是古藤生長的全過程,這東西就在他殿中, 雖然他們兩個姻緣線連接上之前他都沒怎麽關註過, 但是整體是如何長起來的扶疏還是知曉的。

這古藤也差不多與他是伴生, 一開始就只有很小的一截,直到幾千年前才終於長成如今這副參天模樣,上下相通,到了殿頂之後卻沒有繼續延伸, 像是不再生長了一樣, 千萬年來都靜靜地待在那裏。

一開始那藤蔓其實有些枯幹, 當真是根老藤,一直到他開始給它澆水才多了點葉子。

這記憶像是古藤自己的,扶疏還透過他瞧見了最開始的自己。那個時候還沒有凡人,扶疏剛剛蘇醒也不知道該化個什麽形, 就用著那團清氣的原形在自己殿中到處晃悠, 每次晃悠到古藤附近的時候,古藤的生長快了一點。

看到這段記憶的扶疏挑了下眉。沒有獨立意識的時候,這些記憶都是被儲存在軀殼當中的,一直到生出屬於自己的一時才會吸納進神識當中。若它當時有靈,說不定能直接扒到他身上去吸他清氣。

這漫長歲月自己度過的時候沒覺得,放到記憶裏就顯得有些無趣,尤其古藤不能像扶疏那樣到處亂竄。等他再一次解決凡間的事情回來的時候, 清氣繞到古藤眼前,然後仿著當時的古藤, 變成了一根赭紅的藤蔓。

這段扶疏也記憶深刻,明明已經過了千萬年, 凡間看起來卻還是那副混沌初開的樣子,九重天的神仙們也大部分是一團清氣,只有一部分把自己捏成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形狀,扶疏跟著他們捏過,後來發現實在是太難受,便恢覆了原樣。但是他一直都想找個合適的樣子,不然他們這群神仙是只能通過氣息分辨。在下界溜達一圈都沒溜達到滿意的形象之後,扶疏終於註意到了自己殿中的這根藤蔓,但是才一化形就意識到了不方便,藤蔓紮根在原地,根本就行動不了。

折騰一通,沒找到什麽喜歡的軀殼,也把扶疏那點為數不多的熱情給消磨掉了,便又用清氣團持續了幾萬年,直到凡人出現,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這樣的一副軀殼。

古藤也在這漫長歲月裏面緩慢地長著,回憶實在太無聊,扶疏只想回顧一番兩人姻緣線連上的日子,又沒法讓這些記憶加快,只能一邊看著一邊走神想伏北渚跑到哪裏去了,什麽時候回來,發現他不見之後能不能想到到湖底來尋他。

又是幾萬年,古藤終於長到了如今大小,扶疏也終於明白了它當時為什麽沒有繼續爬滿他的殿頂——不是不想,而是不能。殿頂似乎是有什麽屏障之類的東西,藤蔓屢次攀上去又跌下來,多出來的一點藤蔓尖垂落,然後枯敗,最後只剩下如今這般模樣。

扶疏看到這裏,估計著馬上就能瞧見藤蔓生出神識,他跟伏北渚親親熱熱的部分,立刻精神抖擻,也顧不上想人能不能找到他了,聚精會神地盯著那記憶,然後等到了它消失。

消失!

扶疏:“?”

眉眼帶的笑在瞬間凝固,扶疏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團在識海當中占了不小位置的記憶團,不死心地再扒拉了一遍,還是一片黑。

憋著氣從識海當中抽離,扶疏費力低著頭盯著自己手腕上那截黑乎乎的藤蔓,咬牙質問:“你故意的?”

對方並沒有正面回答他,而是胸有成竹地問:“你現在明白了嗎?”

“明白什麽?”扶疏冷下聲音,“明白你誆我嗎?”

聲音頓了頓,變得有點困惑:“明白他騙你呀。”

對方發現他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,聲音中都多了急切:“你不是神仙嗎,怎麽這麽笨,他不是你那個古藤!他是——”

沒了下文,輕柔的耳語變成一聲尖叫,猝不及防地把扶疏識海都給震疼了,耳鳴了一會兒才恢覆如常,限制他手腕腳踝的藤蔓變得松散,扶疏輕輕一動,它們就化成了齏粉,在地面落了一小坨。

眼前一道白光閃過,扶疏擡頭,看到的是一身白衣的伏北渚,跟之前在第一個村子的時候瞧見的一模一樣,好像這幾天在他身邊好容易多出來的那點人味又被什麽給洗掉了,變成那副無情無欲的樣子。

他垂著眼不知道在瞧什麽,等意識到扶疏在瞧他,才長睫一顫,掀起眸子。

對視的一瞬間扶疏渾身汗毛驟然豎起,一種來自神魂深處的畏懼感蔓延全身,那雙眸子已經淡到發白,成了一塊冷玉,與這凡人的軀殼格格不入。

指尖一蜷,那種畏懼感逼著他低頭,扶疏強撐著,眼前的人好像忽然意識到眼前人是他,輕緩地眨了下眼,眸子重新變成琥珀色,周身氣場也和緩下來。

那樣的畏懼感終於消散,扶疏松了口氣,剛想開口,伏北渚先帶著困惑開了口:“扶疏……?怎麽會在這裏。”

思路被打斷,扶疏沒好氣地原地盤起腿,仰著臉看他,毫不客氣控訴,將罪過全都壓到了伏北渚身上:“還不是因為你,走就走了,又將我丟到那個地方,我一不小心掉進水裏,就被抓到這裏來了——你知道動用不了靈力多難受嗎!”

氣沖沖地念叨一大堆,伏北渚的神情依舊淡淡,只在他罵完之後溫聲道了句:“是我不好。”

扶疏哼哼幾聲,勉為其難不再追究,問:“你怎麽尋到這裏的?還這麽巧。”

趕在那個不知道什麽東西告訴他伏北渚身份之前。

“沒有尋到,”伏北渚卻搖了搖頭,“這是我的分神,方才因為……才到這裏來的。”

那個理由被人含糊地帶過,以扶疏的耳力都沒能聽見,他疑惑挑眉,伸手扯出他衣擺:“因為什麽?我沒聽清。”

這下人不回答了,甚至是不知道跟誰學了顧左右而言他,匆匆說了句“扶疏等我尋過來”就消失不見。

手中驟然一空,扶疏氣得猛錘一下地面,忘了提前屏蔽掉痛感,疼得“嗷”一聲收回手,更氣了。

伏北渚的本體也不知道到了哪裏去,他在這裏等了有一會兒才聽到動靜。

“扶疏。”人出現在他身後,扶疏頭也沒回,還在仰著頭發呆,一直到他主動伸手來牽他。

沒有把手給拍開,扶疏順勢讓他牽住了,趁他心情愉悅的時候冷不丁地問:“伏北渚,你到底是誰?”

他依舊沒有回頭,看不到人臉上的情緒——雖然大部分時候伏北渚的情緒都是淡淡的——只知道抓著他的手稍稍緊了緊。

手也冰冰涼涼的,沒有什麽肉,碰上去都是骨節。扶疏雙手抓住,直接將他的手拽到自己身前,沒管他因為這一拽踉蹌了一下才坐到他身邊,只垂著眼把玩那只手。

冷玉。好像只有玉石才能形容伏北渚,扶疏在他沈默的空當扯了下唇角,胡思亂想:人也跟個石頭一樣,難捂熱也難生情。

久久沒聽到回答,扶疏都快把玩膩了,終於沒耐心地冷笑一聲,道:“你之前跟我說你是一只藤妖,此話可是真的?”

古藤的那段記憶跟扶疏印象中有許多重合的地方,還是有一定的可信度,但如果記憶是真的,聽著對方的意思,伏北渚應當不是古藤本身——那古藤可能根本沒有什麽自我意識,後面記憶變成一片漆黑也可能是被什麽東西給奪舍了。

他早該想到的。他當年的困惑也沒錯:一根在九重天生長了千萬年,吃飽了天地清氣的藤蔓,一直到幾百年前才有了靈識,怎麽看都奇怪。按照尋常來說,這麽多年都沒靈識,可能終其一生都化不了形。而那突兀出現的一截姻緣線,或許根本就不屬於藤蔓本身,而是屬於奪舍它的那個人。

伏北渚不是藤蔓,又會是誰?為什麽能無聲無息地闖進他的月老殿,還能將自身藏匿進藤蔓這麽長時間,甚至讓他誤以為他就是古藤。

天地間有這樣能力的“藤妖”只可能是他殿裏那個,凡間的花花草草生長再久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能力,扶疏現在已經開始懷疑,是不是先前纏到他手上的那些藤蔓,說是與伏北渚本體共感,其實都是在騙他?

思緒一下子變得很亂,扶疏聯想了沒一會兒就開始頭疼,松開他的手,指尖抵住額角,卻緩和不了神魂傳來的難受之感。

稍後是伏北渚依舊困惑卻篤定的聲音:“我不會這般告訴扶疏。”

“為什麽?”他終於轉頭看過去,眼一眨不眨地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眸子,“你的記憶不是破碎的麽?又怎麽敢說其他分魂不會跟我說這樣的話——還是說連這一句也是騙我的?”

“沒有騙,”伏北渚在他看過來的時候眸子明顯亮了一亮,雖然在聽到他質問的時候又黯淡下去,但還是一本正經地道,“我不會騙扶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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